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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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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疤

“你以後就跟著這個師傅後面學數控。”管理人員領著我到了車間的一處工作地點,在說完這句話後他就丟下我離開了。

周圍的各種機器都在工作,特別的吵鬧,讓人難受至極。幽暗的環境下閃爍著紅燈警報聲“註意…機器工作中…嘀…”

吊車吸附著巨大鐵板落下的聲響宛若空中轟鳴的驚雷。切割機的火舌接觸到鐵板上火花四濺,滋滋地發出刺耳的噪音,打磨機的打磨聲如同瘋狂的暴雨般“劈裏啪啦”毫不間斷地打在地面上……

“爸爸跟你說,跟在師傅後面學的時候,千萬別不好意思問,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就去問,知道嗎?”

我根本聽不進去父親說的話,因為他從不考慮我的想法。當然我現在也不會理他,可以說我們父子的關系很差。但追根結底是誰對誰錯我心裏清楚,但雙方的想法不一樣,造成的後果也不大相庭徑。

“嘴放甜一點,遇到不會的地方就喊:師傅,這個該怎麽做。”

“你看你姐可會騙人了。她把爺爺奶奶騙得團團轉,給她燒好吃的。”

母親臨走前在我面前囑咐道,我則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聽著。

“數控你要是學會了,那也是一門技術,在社會上也有一口飯吃。”

父親面色嚴肅,認真對我說道。我默默記在了心裏,打算有什麽不懂的就問“師傅”,說是師傅,但他看外貌只有二十歲的樣子。但我可不想叫得這麽肉麻,稱謂已經很麻煩了,不會就硬問他:“這叫什麽?”雖然是命令式問句,但語氣委婉一點就足夠了吧。

轉念一想,我為什麽要聽他的話,這不是和我的想法本末倒置嗎?沒錯,我就是來混日子的,什麽是上進心?這和我有關系嗎?

“你一般玩什麽游戲?”

“什麽游戲都玩。”

“什麽游戲都會玩?”

“嗯哼。”

“游戲玩的怎麽樣?”

“一般。”

“你在家一般幹什麽?”

“看小說。”

“是在家裏一直看的小說嗎?”

“嗯。”

總是笑瞇瞇的管理人似乎很喜歡跟我聊游戲的事情,他說起自己也挺愛玩游戲。我有點畏懼他,感覺這家夥隱藏著另一面,似乎像只笑面虎。

“多大了?”

“18。”

“家住在哪兒啊?”

“宜陵。”

“師傅”臉頰兩側長滿了痘痘印,看起來格外滲人。我看到他戴上口罩,松了口氣,心裏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他問了我一些基本信息,等我回答後就不管我了。我看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工作流程,一直到管理人看到現場情況和他說了些悄悄話。他才向我的方向招手,待走近後開始教我看圖紙寫字,操作機器切割鐵板。

刀片一般鋒利的鋸齒床上躺著長2.3m,寬1.6m的鐵板,我用油性筆在上面標記英文字母、數字、型號、測量出來的長寬nc切割臺的型號以及簽名。其餘的時間要麽是站著不動,要麽是坐下來休息。期間還被其他工人訓道:“發電機上面是不能坐人的。”

工作第二天,我突然踩空了,狠狠的摔了一跤。右腳踩進了鋸床的間隙裏,鋸齒般的道道刀片撞在了我的右膝蓋下面。

劇烈疼痛就讓我齜牙利嘴,而我才反應過來捂住傷口,一瘸一拐艱難回到了座位那邊,揭開工作褲和裏面的棉褲,露出了破皮中心處,那裏鮮紅色的血液隨時噴湧而出。

我用紙包紮了傷口。“師傅”讓我坐下來休息一會,他看完熱鬧後繼續開始工作。

我休息後覺得沒什麽大礙後就和他一起在鐵板上寫字。

中午下班我想請假,但管理人不在辦公室。於是我只好對父親說起負傷的事情,提起今天下午能不能休息半天。為了增加事情的成功率,我還特意拍受傷的腿把照片發給了他。

到了中午吃飯時,母親帶我去父親那吃飯。在狹小的藍色集裝箱裏,我對眉頭緊鎖的父親說,“微信消息看了沒?”

“你就受了那麽點小傷就請假?你看我指甲全斷過都沒像你這樣,你現在工作才幾天?人家看你才上了幾天班就休息還要你啊?”

“好了。我下午繼續上班。”我不想和他多說一句廢話。我只是在懊惱當時能摔死在鐵架床上鋒利的鋸片就好了。

“你要想學了這門技術以後的生活……不要怕苦,有什麽問題就問人家……爸爸以前不知受了多少苦……”

“你能不能安靜片刻啊!我好不容易才從那個鬼地方出來。吃飯就是吃飯,我都忍不住想把飯砸在你的臉上。”

面對怒氣沖天的我,父親一改之前教訓他人的語氣,和氣道:

“哦…那吃飯,我不說了。”

“以後還是要去食堂吃飯,飯盒太貴,四塊錢呢。”父親依舊在和母親交流著。我快速吃完飯就駕車離開又回到了車間上班。從下午一點工作到五點,在我下班回家的路上,心情別提多高興愉快了。

星期天是休息天,但我一無所知。充足的睡眠使我很早就醒來了,穿好工作服,吃完早飯,騎上車從家出發進廠。來到車間玩了會手機,不久就遇到了管理人。

“今天休息,你怎麽來了?”

“我都不知道。”

“你爸沒告訴你嗎?我和他說過了。”

“沒。”

“今天一整天都休息嗎?”我興奮地問道。

“嗯。你現在就走,不看看機子嗎?”

“昨天看過了,也操作過了。再見。”

我奔向停車的地點。離廠時甚至走錯了路。

星期一到了,母親告訴我能換個地方上班了。我覺得那個地方挺好,除了吵之外工作也輕松。父親說人家不要我去了,他又安排我幹起來老本行——搬磚。

父親美名其約是去其他地方學數控,但實際上就是搬磚。

我賣力的拾起巴掌大小、厚度差不多的黑色三角實心鐵磚。地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一模一樣的小磚,我一只手拎起一個扔進桶裏,彎腰蹲下,駝著背再重覆一遍又一遍。直到累的氣喘籲籲,一列是12個,兩列是24個,一行有……數不過來了,大約有300了吧。

我有氣無力拿著鐵磚站起來丟進桶裏,再蹲下撿起剩下的,渾身難受,有些燥熱,早飯快吐出來了。

另一邊,有人在飛快地把磚扔進鐵桶裏,是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他在替我分擔壓力,我要不要偷懶,正當我萌生這個想法之時,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麻木地站起來才發現正有人站在我的跟前正盯著自己。而剛才蹲下休息了會才沒發覺他罷了。

我不由回想起父親把我帶到這裏的場景,他總是能和別人聊到一塊,在該遞煙時遞煙,也是父親讓我跟他走來著。

而他就讓我搬磚,明明我說了沒手套。但他立馬把自己的手套借給了我。

等我快搬完磚,父親喊我出來,告訴我車子就在門外。我再次回到車間,其他人已經不見了。我只好坐在椅子幹等。

來到不一樣的環境,我總得拍幾張照吧。這個車間比較小,一眼能望得到頭。不如之前工作的車間,空間大的一眼都望不到頭,裏面大概容納了數十臺吊車,十幾臺切割機、幾十輛叉車。連辦公室都有,建築材料用的是集裝箱,我估計大概有三個足球場。

悠閑的時間並沒有過多久。上完廁所之後就被他喊過去接著搬磚,這次的磚可重了,細形長條形狀,實心的,大概一米長,手指厚度,兩根連在一起就和我的身高差不多了。

我踩在鋸床上,雙手扶著拿起的鐵條,“是這個嗎?”

腳忽然就踩空了,我重心不穩,即將摔倒,而左手為了保護著身體按在了鋒利的寒刃上,不出意料的直接被鋸床上的利齒劃傷了。

手上鉆心的疼痛使我快哭了出來,眼鏡上的霧氣朦朧,模糊了視線。我摘下口罩,從上衣口袋裏拿出紙按在血肉模糊的手指關節處。

黑色的汙漬和血漬粘在面紙上,鮮艷的血液在陽光下耀眼奪目。我感覺到了傷口發熱,看起來割得很深,傷口殷紅,疼感依舊持續著,但不強烈。

我回想起以前用冷水沖洗出血的傷口可以達到止血的效果便立即做了,這樣也可以緩解疼痛。

父親很快在別人的通知下趕來了。別人給了我創口貼,但我不會用,拆到最後就浪費了。

“我簡直太蠢了,連創口貼都不會用。”

父親和別人聊了一會。他帶我到車間外面聊了工作的事。我的工作服和帽子因為搬了會磚已經變得臟兮兮的了。

“人家說你安全意識不行。我也舍不得你搬磚。你將來有什麽打算?”

“沒有打算。在這裏只能搬磚,還和第一次的工作一模一樣。我工作幾年,然後賺到了養老的錢就可以享受生活了。”

“爸爸叫你和我學車你也不學,要不你還在這裏搬磚,晚上到我那裏學車。”

“不要。”

“你做人有目標吧,有理想吧?有什麽想幹的事情?”

“我只想混吃等死,在家玩一輩子。”

“那我們老了死了,你怎麽辦?”

“我出去工作。”

“你找什麽工作?從明天開始,你出去找工作去?”

“還是搬磚啊。”

“你對你的工作都沒有個目標嗎?”

“我想要自由一點的,輕松一點的。”

“你學歷就這樣,不肯吃苦還能找到什麽自由輕松的工作?”

“我學歷低在外面也找不到工作。”

“你做生意不?”

“你想想,你做生意要需要人脈吧?人家幾十萬投資的還不一定能回本呢。做生意需要本錢吧,我們家又沒。還有生意頭腦吧,我一樣都沒,你在異想天開。”

“我媽做什麽工作?”

“開鏟車,考試過了才能□□。”

“可以啊,但是我不會開,我教你,不過得下辛苦學呢。”

“你還在這邊搬磚嗎?在這裏還能賺錢晚上又可以學車。”

“我還想繼續去搬磚然後賺錢,享受生活不行嗎?幹嘛還要學車。”

“你的意思是搬磚就不學車,去年就該別把你在廠裏的卡退了,到了中午或者晚上進廠就教你開鏟車。”

“哦。”我不用上班,自然欣然同意了。

“那我和別人說一聲。”

父親晚上回家對我說:“你得在廠裏待8小時,不然卡就自動紅名了。”

我答應他會8小時在廠裏,無聊就玩手機,但一小時後才發現不對。我第一天打卡沒八個小時,上午上班只有四小時。第二天下午上班打卡也只有四小時。卡也沒被凍結,這兩天都只上了4小時的班。期間發生件自殺事件,後來我就上了一天八個小時的班。然後還一整天沒打過卡,那天放假,但今天照常打卡過去了。

我遲早會死,但每當覺得現實更壞時往往就發生了轉機。原來這就是活著總會有美好的事情發生,但,也會有壞事。

“你要學好,不要學壞。”她那句溫柔的消息讓我直到現在依然忘不了,但她卻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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